近日的热点是陕西长安竞技递补进了中甲,各类媒体的报道蜂拥而至,令人目不暇接,作为一个自认为资深的老球迷,眼前这一切在内心竟丝毫没有掀起一丝波澜,就此放下。
计划今年夏天要搬家,这几天提前收拾打包,突然发现了一张夹在书里的陕西国力足球队97晋级甲B纪念卡,瞬间内心深处的国力记忆被触碰,乃至勃发。
▲陕西国力足球俱乐部会员证。| 陈澎
《潜伏》里军统天津站吴敬中的那一句台词:”时间就像一头野驴,跑起来就不停。”国力的记忆一直在脑海里,随着时间的流逝,年龄的增长,越来越模糊,但是那些焦点时刻现在回忆起来,依然历历在目。
楔 子
1993年,中国重要的比赛是北京全运会,这一年,日本J联赛启幕。
1994年,拜”红山口会议“所赐,中国自己的职业足球联赛也如火如荼的启动了,到现在我还能不假思索的说出联赛的全称:”万宝路1994中国足球甲级队(A组)联赛“。揭幕战是四川全兴在成都体育中心迎战辽宁队,双方1:1打平,川足队长魏群打入中国职业联赛粒入球。
▲万宝路1999中国足球甲级队(A组)联赛门票。| 懂球帝@世界足球博物馆
赛季终是王健林的大连万达队获得了。
此时国内的足球消息通常我都是通过报纸和电视获得,现场看球对陕西球迷来说无异于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看着红红火火的职业联赛在祖国大家南北如火如荼的进行,自己唯有羡慕可表。
1995年(甲A联赛)
1995年八一队突然宣布从太原转场来到西安打主场,主教练是贾秀全,大家说的多的是,陕西女婿回家了,因为贾指导的媳妇是陕籍国脚唐坤媛。位于五路口的西安市人民体育场是比赛地,当时的市体还是煤渣跑道,但草皮质量属于上乘。
开赛后连续两个主场,首战1:4惨败辽宁队,次战1:1打平彭伟国领衔的广州太阳神队。19岁的我次进入球场,感受了人山人海,感受了激情彭拜,陕足的记忆有了篇,虽然从严格意义上讲,八一队并不能代表陕西。
我个人认为,这一年八一队的年度佳比赛是在0:2落后的情况下,连扳4球反败为胜,在主场赢下了拥有范志毅、谢晖等超级明星且获得当年联赛的上海申花队。比赛结束后,我也兴高采烈的参加了所谓的欢庆游行队伍大军,跟着一众人马从五路口敲锣打鼓的走到了新城广场。
▲1995年上海申花和北京国安。| 懂球帝@世界足球博物馆
这一年,商子雍在《西安晚报》体育版开了聊球专栏,作为一个瞬间升温对足球异常狂热的爱好者,我对体育版的各类文章都不会放过,当我看到专栏里如下这些文字时”拥挤的看台排总有一名红衣少年,看球的状态很是投入,主队进球了就欢呼雀跃,兴奋的难以自持,落后了又捶胸顿足,要是输了就呆若木鸡,令人忍俊不禁。“,我一看到这篇文章的描述就知道,那个”红衣少年“写的就是我,当时的我酷爱坐在排,那件大红色T恤是1990年在北京打工时单位发的文化衫,夏天看球的时候我就会换上这件大红色T恤,当时自我暗示穿着它会给红色的八一队带来好运。
当时主场对大连万达队,裁判的判罚导致了八一队输了球,性格刚强的贾秀全难以平息胸中的恶气走回休息室时,抬腿一脚就踹碎了玻璃门,结果脚被玻璃碴子划破,鲜血顺着脚脖子流到休息室地上,他走到哪儿鲜红的脚印就踩到哪儿,把屋内的胡云峰、肖坚等队员们都吓懵了。
▲红衣少年。| 陈澎
八一队在西安的后一场比赛是和北京国安队,赛前,足球元 老原中国国家队主教练年维泗来到市体,带着他的自传《欣慰与悲怆》就在市体北门签售。签售并不是很成功,就给他在体育场大门口支了一张桌子,很简陋的样子,没人购买也没人围观,我看到老爷子一个人孤孤零零的坐在寒风中,头发花白抽着烟,感觉与世隔绝一般很是凄凉。本场比分是1:1,郝海东罚进点球扳平比分后确定八一队成功保级,比赛终场哨响,兴奋的球迷纷纷跳下不算太高的市体看台,我也不例外,和一位闫姓同事还有上百名球迷开心的奔跑在市体的草皮上,次奔跑在职业球队比赛的草皮上那种感觉还是很嗨的,草皮真是好啊,当然,离人生的巅峰和高潮还有不小的距离。由于场面比较混乱,武警立即开始清场,我们从草皮上被驱赶到煤渣跑道,大家依然在奔跑,武警紧紧的跟在后面,场面一度比较滑稽。第二天,《三秦都市报》头版以”八一保级啦“为题刊发专题报道,这位记者很有思想,没有用其他大多数媒体采用的球队欢呼照片为配图,采用的封面就是球迷们奔跑在市体煤渣跑道欢庆保级的照片,我那位闫姓同事的形象占据了这张照片的一大半,估计是他额头缠绕了一个八一的助威发带,后面又有一面八一的军旗,他本人又在高声呐喊,从面部表情和嘴型可以看出来非常兴奋,和大环境显得那么和谐应景,在他旁边有一条腿出镜,那条腿的主人就是我,我能认出我的裤子。这是我有生以来次上报纸,单位的同事都知道这个段子,这个段子承包了他们大概几个月的笑点。
这一年的秋天,《足球》报的主编严俊君喊出了那一年中国足坛著名的口号”保卫成都“。八一队的后一场比赛就是配合完成了成都保卫战的落幕。
▲1995年八一队对阵北京国安,左为后来退役后改行当演员的赵家林。| 懂球帝@世界足球博物馆
1995年的那支八一队的明星球员首推郝海东,还有王涛、江津,潘毅、胡云峰、肖坚等等。保级后,八一队随后宣布离开西安,当时的舆论是这样的口风,”八一队是播种机、宣传队,把足球的种子带向祖国大江南北“。后来,八一队陆陆续续去了昆明、新乡、石家庄、柳州、湘潭等地,直至降级终撤编解散。
1995年年底,很突然的一个消息引爆了陕西足坛,承办八一比赛的西安商人李志民的大名被球迷熟知,原因就是李志民竟然说动贾秀全从八一主教练的位置上辞职,留在陕西组建一支乙级队——陕西国力队。
1996年(乙级联赛)
1996年,从联赛去职的贾秀全,从当时硕果仅存的西安城运队中引进了王川等六位本土选手,并将王振杰、柳忠长、尚青等老八一队员挖到国力旗下开始打乙级联赛,当年中国足球乙级联赛还是分区的赛会制,陕西国力和成都五牛、云南天元、重庆渝海、西宁铁路、伊宁等参加的是西区B组的比赛,比赛在成都彭州市体育中心进行,比赛的结果就是国力队被西南联盟暗算,既便是晋级西区复赛第二阶段的小目标都未实现。
在B组后一轮前,国力的净胜球数落后云南天元11个,后一轮以13:0大胜西宁铁路,捞到13个净胜球。然而,由于此前连续和成都五牛、云南天元、伊宁均战平,还输给了重庆渝海,终还是被淘汰出局。后来,贾指导上京申诉也未改变折戟沉沙的命运。值得一提的是,同时参加A组比赛的还有西安金花前卫队。
1997年(乙级联赛)
不服输的贾秀全1997年继续带队征战乙级联赛,终于在长沙总决赛上冲甲成功,冲甲路上拿下的拦路虎就是长春亚泰队。
这一年的乙级联赛预算阶段实行了主客场制,国力的主场放在市体,每一个主场,依然有我的身影,只是那件红衣由于时间太过久远,穿不成了就扔了。
▲1997年陕西国力队征战乙级联赛足球票 | @李小庫℡
这一年国力队引进了好多“南字号”球员,周南、王楠、张楠、陈家楠悉数加盟,再加上毕胜、高敬刚、孙盛宇等拥有甲A经验的实力派,国力队被视为冲甲的大热门。我们和广西银荔、湖南莱孚、青岛奔达等其他5支球队被分到中区,国力队9胜1负打入31粒进球以中区的身份挺进长沙总决赛。9月开打的总决赛B组,国力和老对手广西银荔以及长春亚泰、重庆嘉陵分在一起,三战三胜晋级重要、关键的总决赛复赛阶段,复赛是两回合淘汰赛,国力的对手是小组赛曾经4:1拿下的长春亚泰,当大家都觉着国力会轻松击败对手的时候,首场角逐以0:0收场,所有国力的球迷紧张不安的心情随着此战44分钟,张宏权打入金子般宝贵的一球击败长春亚泰而化为乌有,陕西国力队如愿以偿,冲甲成功获得来年甲B资格。
2008年,长春亚泰队获得中国足球超级联赛。
1998年(甲B联赛)
1998年,陕西国力队来到甲B赛场,主场还是在市体。赛季开赛前,国力队在案板街上的易俗社大剧院举行誓师大会,我也次近距离接触了教练和球员,还拿到了贾秀全的签名,这张冲甲纪念卡就是当时加入会员的礼品。这一年国力俱乐部的驻地在南二环通瑞大厦,当年的套票就是在那里买的,在那里我次见到了俱乐部的总经理叶保增。
▲我和陕西国力俱乐部总经理叶保增。| 陈澎
陕西国力队这一年的遭遇可以用命运多舛来形容,开赛后,客场连输,主场狂攻后防不稳连平,一开始就陷入保级漩涡。在那个”人情球“、”关系球“、”内定球“弥漫的时期,任谁都无法独善其身。
进入职业联赛的国力队那会还是一袭白袍,胸前广告是赞助商西北航空的天下,队里也引进了批外援,至今我还能记得是巴西”三驾马车“,他们是鲁迪内、毛罗、卢西亚诺,特别是鲁迪内横空出世,22轮联赛打入16球,荣膺甲B射手王。国内队员中,陕籍球员张延大发异彩,赛季打入5球令人难忘。第二年转投国力帐下的马科斯当时还在重庆红岩队效力,赛季打入9球,成功的引起了李志民的关注。
个主场对阵广东宏远,国力复制了此前八一击败申花的好戏,4:2完成逆转,鲁迪内上演帽子戏法一战成名迅速俘获了陕西球迷的心。
和江苏加佳的比赛由于在客场在南京五台山受到不公正待遇,观众乱扔矿泉水瓶击打国力球员导致混乱,再加上媒体的推波助澜,赛前很多球迷就号称国力队在南京受到的不公正待遇,我们西安将十倍还之。实话实说,进入球场的我在市体路边也捡了两块小石头别在袜子里偷偷带了进去。
8月8日这场比赛从15:00一直踢到18:30,期间长时间的中断有2次,混乱的场面迫使贾秀全上了主席台用大喇叭呼吁球迷保持克制。现在想起来当时的场景,客队要是比赛不输球真的很难全身而退,我还是坐在排,旁边的一位挥舞狼旗的球迷激动的时候,直接把旗杆像仍标枪一样扔到了边裁身边,引来一阵喝彩,当然扔下去的也包括我的小石块,我还见到有的球迷准备了苹果和煮鸡蛋,甚至还有弹弓。
当时中国足坛的乱象已苗头初现,赛季尾声的时候,假球的传言甚嚣尘上,当赛季后一个主场迎战厦门远华的时候,升国旗奏国歌的仪式刚结束,14看台赫然出现白底黑字偌大的“假B”横幅,覆盖了大半个看台,现场效果令人震撼不已。
这一年,我整个人的状态都伴随着国力的成绩而起伏不定,当时国内足坛有个口号”胜也爱你,败也爱你,不拼不爱你“,前两条绝大多数球迷都能做到,我呢,在此基础上连不拼也爱你也能做到,国力队的一切我都无条件的热爱、支持。国力赢一场我会开心好几天,输一场我会难受好几天,平一场我会焦虑好几天,现在来看,简直到了魔怔的状态。西安的主场比赛临近的前几天就开始倒计时翘首以盼,我们的比赛日基本都是15:00开球,中午吃完饭就来到市体,13:30球场一放人就坐进去了,永远在排。
当年的客场基本没有电视直播,有条件的会有广播来直播,1:2客场负于厦门远华,国力队樊卫峰打进一球的比赛就是边听广播,边写日记。
比赛第二天下班去兴庆公园相亲的我,还难以从国力队这场失利以后就陷入降级泥潭的糟糕情绪中走出来,女娃长啥样现在已经记不清了,依稀记得从公园北门出来走到八仙庵吃了个夜市,心中郁闷,喝了三瓶当年还流行现在无踪影的白宝鸡,就有些醉意了,也算是借酒浇愁。吃完饭送女娃上了709,估计是次见面才吃个夜市,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随即就来到不远处窦府巷一个刘姓伙计家,这伙计当年和我一样也是国力的忠实拥趸(原来没文化,就是叫球迷,现在知道为了显得与众不同逼格高,球迷不能叫球迷,要叫拥趸才好。)他和我一样买了套票,每一个主场和我场场不落。国力组建之初,我俩还说过,要是能在俱乐部上班就好了,哪怕给人家看大门扫厕所擦球鞋都行,现在想想,甚是可笑,不过当年的我俩就是这样想的。他父母看我有醉意,有点紧张,这也不奇怪,两年前我在他家喝醉过一次,因为酒精中毒被他父母连夜送到不远处的西京医院抢救,应该是给二老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当还可以称作小刘的他问我,喝酒得是因为失恋了?我说不是,他问,那是为啥?我说,国力快降级了,心里难受。他说,要是这个原因,咱俩出去再喝点,我说,好。
后来,大概2003年以后吧,随着小刘工作的日渐忙碌和对事业的不懈追求。不确定准确时间,就是小刘逐渐演变为老刘的过程中,我俩再没有一起去过赛场,一直到现在,哪怕是陕西浐灞、长安竞技火火的时候,他都再没去过球场。
这一年,陕西球迷协会破天荒的包了一列火车组织远征,《华商报》也全程做了跟踪报道,我兴致勃勃的和一位闫姓同事加入远征军,登上了这列绿皮车的硬座奔赴成都。火车上,大家都兴高采烈,几乎彻夜不眠,协会的一个小伙看我敲鼓还比较卖力,给了我一面助威旗,写着两个大字”争雄“,并煞有其事的告诉我,”雄“这个字发音要念”松“,要求我要像保护生命一般保卫这面大旗,我欣然接受回复定不负重托,只是分配给我这面旗是粉红颜色的,感觉怪怪的,赛后协会的人就把旗收走了。现在回忆起来,上世纪90年代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还是比较淳朴的。火车上结识了一对夫妇,带着自己的小姑娘,当年也就5、6岁吧,我抱着她在进球场前照了一张照片,估计这个小姑娘现在也为人父母了,在这里祝这个再未谋面的小姑娘生活美满幸福吧。下了火车,上百名成都球迷来接站,很是热情,偌大的横幅上面写着“西部球迷是一家”。第二天上午我们和成都五牛俱乐部还进行了简单的联谊,交换了小礼物,我拿到的是成都五牛俱乐部的会员证。
▲跟随陕西国力队远征成都。| 陈澎
这场比赛的赛场是四川全兴和尚在甲B的成都五牛的共用主场——成都体育中心,这也是中国职业联赛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块场地,我很骄傲我曾经站在这片场地,但是好像现在也拆了,因为它在成都的位置等同于钟楼在西安的位置,商业价值应该更大,从城市发展的角度来讲,这应该算是正确的选择吧。
▲跟随陕西国力队远征成都——火车上。| 陈澎
▲跟随陕西国力队远征成都——球场外。| 陈澎
国力队的比赛是夜场,对我们来说也挺稀罕的,也算是开了眼界。但是时至今日也不知道具体什么原因,当陕西国力队在贾秀全的带领下进入球场后,没多久,我们自己的队伍中就出现了辱骂贾秀全的口号,而且愈演愈烈,后来是球迷协会的几个人有组织的带领远征军用陕西传统的骂人话攻击贾指导,这些话原来都是给客队用的,但当时确确实实在成都体育中心全部奉献给了贾指导一个人。后来有说法是贾指导出场的时候没有回应球迷的招呼声,给扣了一个不尊重球迷的帽子。后来想想,上千号陕西球迷乘着20多个小时的火车跑到成都给陕西国力队加油,然后疯狂的辱骂自己的主教练直至赛前到赛后,真是匪夷所思,但当年真实的情况就是那个场景,我永远也忘不了。远征军周六晚上看了甲B,周日晚上看了甲A,是四川全兴迎战北京国安,比赛过程乏善可陈,全兴0:0战平对手,能留下的记忆就是次在现场聆听了大名鼎鼎的”雄起“。
还是在这一年,8月22日客场和云南红塔队的比赛2:3失利后,在当年央视记者刘建宏的反复追问下,贾秀全那句”3号隋波“,名扬天下,个中曲直,外人难以评说,只是隋波自此离开了中国职业联赛。
1998年的国力队尽管终只排在第10名,但整个赛季进球数达到33个,进球数仅次于获得冠亚军的天津和辽宁。当然,国力队当年终能够艰难保级,坊间传闻甚至还有政治因素,一位自天津而来的市委主要领导给老部下打招呼,要求天津三星队务必在后一轮击败陕西国力的直接竞争对手河南建业队,同时,陕西国力队也很给力的在上海航星的主场4:0击败对手从而保级成功。前文所述的那位闫姓同事在上海亲眼目睹了这一历史时刻,我呢,由于客观原因未能成行。河南建业当年降级。
后来,2009年河南建业队获得中国超级联赛第三名,取得2010年亚冠联赛资格,至今依然活跃在中超联赛。
1999年(甲B联赛)